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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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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光斜照, 透過斑駁的樹隙落下一道來,昭然地橫亙在兩人之間。

聞星辭還是笑,從容得仿佛被呵斥遠離的人不是他, 耐心地問:“怎麽了?”

花柚眨也不眨眼地直視著他:“你身上有一股腐朽的味道,很奇怪。”

聞星辭眸低閃了下,手腕力道放松:“是嗎?”

花柚便松開了對他的鉗制。

聞星辭擡手,在鼻尖聞了聞, 附和著:“好像是有點兒。”

而後冷不丁問, “你想起來了?”

“什麽?”

聞星辭便笑了, 雙手負在背後:“我總歸是盼著你能想起來的。”

他輕輕擺了擺頭, 怡然道,“如果見著我, 來到仙域就能讓你想起來的話,不是正好證明了我比扶岑更重要嗎?”

花柚沈默了會兒,擡手揉了揉腦袋。

天旋地轉的感覺消退之後, 她的思緒也逐漸清明起來。

風吹, 草動。

附近有大批人馬靠近的動靜。

花柚嘖了聲,“這跟扶岑有什麽關系呢?”

謹慎地瞅著鋒芒畢露、侵略感十足的聞星辭, “你這人好奇怪,來到仙域就像變了個人似的, 說的話也不知所雲。”

瞥向周遭,後退一步貼著樹幹,“你總不能是個人販子, 特地誆我出浮華宮的吧?我是個僵屍,可值不得幾個錢的!”

聞星辭久久看著她,未語。

……

“主上。”

叢林那頭,有戎裝、戴鬼面具的兵士自陰影之中走出。

鏗鏘的鐵甲聲中, 伴隨著一道突兀的,滾輪碾磨草地的聲響。

花柚回頭看過去,發現“小西施”端端地坐在輪椅上,雙膝之上披著絨毯,被人推著走了出來。

花柚:?

她又回頭看了看堂堂站在她眼前的小西施。

兩人從模樣到身量,乃至眼尾的那一點淚痣,都一模一樣。

輪椅上的小西施沖楞在原地摸不著頭腦的花柚,招了招手:“過來吧。”

他面色蒼白,透出一份病弱來,若是笑著,便顯得格外招人心軟憐愛,“我還以為你確是想起來了,正不知該怎麽辦呢。”

“那個是我的傀儡,興許是離我離得久了,無人保養,生出了些氣味叫你見笑了。”他溫聲解釋道,“你也瞧見了,我的身體不好,不良於行,便只能讓她代我去尋你,實在對不住。”

雖是溫和的言辭,他身後那些戴著鬼面具的兵士們卻團團將她圍住了。

這陣仗,若僅僅只是為了販賣一個僵屍,可太小題大做了。

花柚警戒地皺起眉:“你做什麽尋我?”

“嗯,那位夏生姑娘應該告訴過你聞氏的事吧?”他輕哄著道,“柚柚,我就是聞星辭。我是來接你回家的。”

啊?

是……弟弟啊?

……

花柚不知道普通人對於“家”是個什麽定位,

她生來是個孤兒,無父無母地長大,小時候住福利院,長大了租合租房。

但她覺著所謂的“家”外頭,至少不應該有那麽多人看守,團團圍住,像是一座有進無出的監牢,顯得冷硬肅穆。

她很好奇,於是問了:“咱家安保費用一定很高吧?這□□的也有這麽多人守著我,又不是分分鐘要打仗了,好像大可不必的樣子?”

她在庭院之中四處走動,

在他的庭院之中走動。

這本身就是一件讓他愉悅的事情。

聞星辭的笑容掛在眼角眉梢,怎麽也消退不下去,慢條斯理地為她斟茶:“你剛剛回來,我怕有些不安分的會冒犯到你。畢竟你現在是僵屍,自保之力尚弱,還是安全為上。”

花柚聽到這裏,又覺得他這種解釋還挺合理的。

但……

花柚借著賞玩盆栽的當頭,透過銅鏡偷偷覷了聞星辭一眼。

他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。

那眼神並非普通的親近,而是一種跗骨的偏執,讓她時不時覺著背脊發麻,從內心裏升騰出一股子驚懼來。

所以才會在他靠近的時候,潛意識地抗拒,仿佛是一種求生的本能,預警著危險。

可他不是弟弟嗎?

如果真要害她的話,在外頭一刀將她殺了,豈不是一了百了?

花柚琢磨不出緣由,又被困著脫不得身。

只能按兵不動,靜觀其變:“行吧,那就暫時這麽安排。只是我什麽時候能見到爹娘呢?”

聞星辭倒茶的手頓了頓,“柚柚你走了都已經千年了,爹娘……早已經故去了。”

花柚:“……”

她留在此地最後一點心理上的安全感也消失了。

藏在袖下的手不自覺攥緊,撫弄過腕上的珠串。

如果,扶岑在就好了。

……

花朝將雲夢澤翻了個底朝天,沒尋見一點花柚的蹤跡。

人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丟的,若不是扶岑詢問,他甚至都不知道花柚離開了——花柚帶隊巡邏的時候走進了迷幻林,那裏的樹木戾氣太重,“叛逆自主”得很,並不聽他調派。

花朝以為迷幻林只有那麽巴掌大的地方,他守著四方邊界,怎麽都不會出錯。

結果人就是這般不翼而飛了,扶岑趕到的時候,林子裏只留下來兩個昏迷不醒的山精。

一小隊四人,只剩了兩人。

花柚和另一個山精小辭一起不見了。

……

巡防營的人都道那山精小辭,就是個膽小的姑娘,平時裏除了黏著花柚,不太會和其他人走動。

藥師和僵屍們則道那個是病弱的少年,看著沒幾天活頭的那種,是花柚的下屬。

此番,不必詢查也知道了花柚的去處。

“傀儡和催眠之術。”花朝喃喃,“又是病秧子的模樣,八成是聞星辭吧。”

扶岑眸色沈寂,從得知花柚離開的那一瞬間起,臉上就沒了一絲血色。

在曉得帶走她的人就是聞星辭後,更是陰沈得嚇人,面無表情得像是死過一回。

末了,垂著眼皮,像是沒了生氣。

花朝從未見他如此頹喪過。

多少也能明白他的心境:姐姐失憶之後,一切從頭再來,他原以為自己能有一次爭取的機會。

可聞星辭一出現,她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曾以為唾手可得,

卻還是差了一步,抵不過命運與緣分二字。

小心從眼角掃了他一眼。

不管姐姐選擇如何,他只當中立,陳述猜想:“……聞星辭或許也是知道了姐姐身死的詭異之處,才不願意讓她與咱們多接觸。特地趁著咱們不註意,將人擄了過去吧。”

花朝懷疑過所有人,唯獨沒懷疑過聞星辭。

小時候聞星辭身子就比他們幾個弱些,姐姐向來最著緊著他。甚至冒著極大的風險,親自送他回家。

他是最得寵的人,又曾被姐姐所救,沒有理由會對姐姐不利。

只是後來他登了高位,掌控了仙域,便不在同他們這些鬼域的舊識有聯系。

花朝也沒放在心裏。原本聞星辭從小就孤僻得很,不愛說話,只黏著姐姐一人。

姐姐走了,他傷心之下,自然是不願意同他們見面,觸景傷情的。

“姐姐在他那兒應該很安全,如今仙域統一,以聞氏為尊,他又掌著聞氏的話語權。”

花朝斟酌著道,“或者我可以找人去問問,如果確實是這樣,要不然就讓姐姐就在仙域待著?畢竟她本來就是仙域的人……”

扶岑:“……”

扶岑:“不,我會親自走一趟仙域。”

他默然攥緊了手中的玉牌。

就算是不自量力、自作多情也好,花柚留給他的兩條消息,是他最後的希望。

她對他有誤會,

有誤會就應該解開。

喃喃道:“不管花柚為何要同他一起離去,我要親眼看見她安好,聽她親口告訴我,想要留在仙域、留在聞星辭身邊,才能放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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